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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湖大学云谷校区。学术环E10-212教室。《细胞生物学》。两位教授站在教室门口向里张望,各占一边,像是两位威武的大将军。
里面,10位同学正在进行课堂测试,6道问答题,全英文作答。
《细胞生物学》由三位教授执教——分别是俞晓春、付向东、管坤良,每人负责一个阶段的教学,完成一个学期的课程。
我们旁听的这堂课,恰逢付向东向管坤良“交棒”。这也是管坤良第一次在西湖大学本科生的课堂上亮相,他特意穿了一身西装。付向东把讲台交给管坤良,抱着试卷就走了,来了句:
Enjoy yourself.
管坤良在授课
《细胞生物学》是生命科学领域的基础课之一。
此次开课的三位教授,都是在各自领域的知名科学家。其中,管坤良是这门课程的总负责人。他是Hippo领域被引用最多的学者,在mTOR领域被引用第二多,曾获评美国“麦克阿瑟天才奖”。获过此奖的华人包括数学家陶哲轩、艺术家徐冰、作家李翊云等等。
但管坤良在他的第一堂课上却说:“你们老师知道的很少,不要完全相信你们老师。”
不久前,管坤良回到自己的家乡嘉兴,和桐乡市高级中学的学生交流。一位学生问他,延缓衰老的秘密是什么,管坤良回答:
“我不知道。”
付向东在授课
面对上课这件小事情,老师们表现得也像学生。回到开头那个交接场景,付向东和管坤良在教室在门口交谈:
“一节课你要准备多久?”管坤良问。
“全部投入,抛开其他事务,需要一周。”付向东回答。
“我也是。”管坤良说。
“给学生一杯水的话,你得有一桶。”付向东说。
回国之前,管坤良就有了给本科生上课的想法。当时疫情,出不了门,他就在家里研读《细胞生物学》的英文教材。回国的时候,管坤良一路上背着这本教材,少说有几斤重。
去年秋天,管坤良正式加入西湖大学,实验室还在搭建中,办公室已经布置好了。他拿起电话,打给总务部,请求给他的办公室换一个门,他需要一个门上带窗户的。
他想要让学生知道,他就在办公室,可以随时去找他。
管坤良带小窗的办公室
为什么想给本科生上课?我问他。
“难道上课不是老师的天职?”管坤良反问。
在美国做教授这么多年,他一直向往这样的大学生活——住在学校,走路上班,既做研究,也能上课。美国的教授大部分都住在校外。
来到西湖,想法成真。他住在学校,走路去上课,为了锻炼身体,他常爬楼梯而不是坐电梯。为了控制血糖,他很少吃主食,每天只吃两餐。他左手使用鼠标,因为多年前右手用鼠标过多落下病根。他把办公桌靠墙摆放,把另一侧桌面留给访客,两个电脑显示屏一览无遗。他略显消瘦,乡音不改。
在这个当年自己读大学的城市,他试图重新寻找大学的感觉。
管坤良和学生在课间讨论
管坤良能上大学,简直是一个奇迹。曾经他是全家唯一一个识字的人。
他出生在桐乡县虎啸乡景卫村的一户农民家庭,排行老小,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。
6岁那年,乡里建了一所小学。父母不识字,哥哥姐姐也没有上过学,因此全家人达成一个共识:家里条件再难,也要供管坤良读书。
“那时候家里很穷,买不起雨伞,没有雨鞋。碰到下雨天,爸爸就背上我去上学。”
恢复高考后,他从公社办的高中,考入杭州大学生物系。这所高中后来被关停了,管坤良是这所高中历史上唯一一名直接考上大学的人。而在进入大学前,他从来没上过生物课。
堪称奇迹,但还不是转折点。
转折在大三,管坤良受到一位绍兴同学的启发,决定去考研究生。两年后,他考取了中科院的研究生,并通过CUSBEA项目赴美留学。CUSBEA是由DNA测序先锋吴瑞先生发起的中美生物化学联合招生项目,为中国培养了一大批生命科学领域的杰出人才。
后来,管坤良成为全世界第一个发现双专一性蛋白磷酸脂酶的人,而这一类酶在细胞生长、细胞分裂和细胞癌变过程中又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。他因此荣获了美国“麦克阿瑟天才奖”、美国生物化学和分子生物学学会“青年科学家奖”和北美华人生物学会“青年科学奖”,等等。
作为大学教授,管坤良和付向东都深知,本科在一个人求学生涯中的重要性。这种认知,也许就来自他们自己的生命历程。付向东和管坤良分别是CUSBEA项目第一届和第二届的同学。
付向东的故事更是离奇。
CUSBEA成绩公布后,付向东有一门课的成绩是全国前十名,但另外一门,是全国最后一名。这明显就不对,付向东提出要查阅试卷。结果是,负责登记的老师把考号抄成了分数。更正了成绩后,当年赴美已经来不及了,付向东是第二年去的。
现在,这对曾经的“同学”,再次一起站在教室门口。
第二届CUSBEA赴美留学生
早在付向东上课的时候,管坤良曾经跑到教室,坐在后面旁听,观摩付老师怎么上课的。其实,这门课也常有年轻的老师和博士生来旁听。在旁听的时候,管坤良还问我们这些外行,对课程有没有什么建议。
“我想一直教下去,而不是一个学期,希望这门课在未来能成为一个品牌。”管坤良说。
所以,他不断收集反馈,并迅速执行。你可以看到,一个人在科研中获得的思维训练,如何体现在教学上。
课程的教材有1400多页,这意味着,每次一个半小时的课程,所涵盖的内容,大概在100-200页的范围。这需要老师在备课时做极大的凝练。在课堂上,老师们还需要囊括两个问题——
问题由何而来?最新的研究进展是什么?
科学不是无源之水,科学问题一个接着一个,彼此相关相连。这恰是几位老师所重视的,尤其反对照本宣科。在课程体系里,很多生物学概念的由来,他们都见过亲历者。所以,这门课,也是细胞生物学的发展史。
管坤良(右)和学生一起下课
比如,讲到细胞内的囊泡运输,Randy Schekman正是这一机制的发现者,因此也拿了诺贝尔奖。付向东认识Randy,就会讲其背后的故事。Randy的导师研究的是哺乳动物细胞膜,但Randy考虑到酵母菌更易培养,转而研究酵母。这导致他最初的研究申请被驳回,但最终坚持下来了。Randy也有一个“反叛”的学生——David Baker——他是蛋白质设计领域的先驱之一,完全超出了导师的方向。
而直到本科生翁歌华见到了Randy,他意识到,生命科学研究的历史,无非是一个个实实在在的人的接力。当时Randy来西湖大学交流,和本科生一起吃午餐,就坐在翁歌华的斜对面。
Randy Schekman在西湖大学
翁歌华说,虽然管坤良教授一直强调,不要太相信老师,老师知道得很少,但其实老师知道得很多。“他们之所以这么说,也许是想告诉我们,在复杂而神秘的生命之前,最好保护好自己的好奇心。”翁歌华说。
付向东和管坤良交接后的一周,试卷发了下来。题目是付向东出的,都是英文论述题,其中有一个是这么问的:
溶酶体含有大量酸性水解酶,可降解多种生物材料。如果溶酶体受损,其内容物在胞质溶胶中泄漏,会发生什么?
这个题目的有趣之处在于,它没有限定你的想象和思考的边界,当然,如果你要回答这个问题,你也必须对细胞有足够的了解。
试卷也是付向东自己批改的,他用了蓝色的笔,答题有不对的地方,他做了补充和点评。他没有用红笔,也许他根本没有红笔。
管坤良在课堂上讲到细胞分裂,其中涉及到英国科学家Tim Hunt发现了细胞周期中的关键调节因子。讲到此处,管坤良微微一笑,反问在座的同学:“你们知道,Tim怎么发现的吗?”
“给学生上实验课的时候发现的。”管坤良自问自答。
当然,能有如此突破,主要是靠Tim Hunt在之前的研究积累。不过,上苍给认真上课的Tim Hunt一个小小的奖赏,凭借此发现,他拿了个诺贝尔奖。
为了方便找老师提问和做实验,翁歌华在管坤良实验室蹭了一个空的工位,占据近水楼台之便利。现在,他已经可以在实验室,验证自己最初最简单的一些想法。
有一天,管坤良从国外出差回来,倒时差睡不着,早上5点就到了办公室。他发现办公室里好像有人,走近一看,是翁歌华,管坤良怀疑翁歌华都没有回寝室。
翁歌华解释说:
“我回去睡过了。我只是比老师到得早了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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